□ 本报记者 陈明慧 鹿琳 实习生 费畅
“前几天，我们又爬了一趟南京江宁上坊镇马鞍山，发现数枚中国军队使用的子弹壳碎片！”7月10日深夜，张定胜通过微信给记者发来一条消息，因为听闻记者在重访南京保卫战历史。张定胜是南京保卫战战迹寻研团团长，已经连续寻迹40年。
历史不会远去，真相不会磨灭。
发生在1937年底的南京保卫战，是在淞沪会战失利后，中国军队从上海撤回保卫当时首都南京，与侵华日军展开的作战。血战9日，中国军民毙伤日军7000多人，南京城虽陷落，但中国军民的奋起抗争沉重打击了日本军国主义的嚣张气焰。
必败的战役,必战的勇气
南京虎踞龙盘、地势险要，是兵家必争之地。1937年12月3日，侵华日军水陆空三面夹击进攻南京。
在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，记者看到了一份成文于1937年12月11日24时、有关“死守南京”的作战命令——“卫参作第44号命令”。命令第六条，清晰的红色笔迹写道：“各区阵地非有命令不得放弃。”
“这道命令打响了12月12日南京战场最后的战斗。可以说，这是一场必败的战役，但是也展现出了中国军民必战的勇气。”江苏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、南京大屠杀史研究专家、《南京保卫战全纪录》主编之一孙宅巍认为。
凝视作战命令，来自山东的“准大学生”李彦林久久不能平静。“在敌强我弱的不利局面中，中国守军顶住了日军数十次进攻，有几次甚至还以极少的兵力将攻进城内的日军抵挡了回去，太不容易了。”刚刚填完志愿表的李彦林现场重温这段鲜血染红的历史。
长期从事民国史研究的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研究馆员郭必强认为，南京保卫战从12月3日开始，12月7日进入全线激战，到12月12日奉命撤退之前，这整整9天时间内，守军以劣势对抗凶残的日军，可歌可泣，延缓了侵华日军进攻的步伐，打击了其嚣张气焰。
省社科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、《南京保卫战全纪录》主编之一杨颖奇也认为，南京保卫战进一步推动了中国抗战战略的实施，将日军的进攻方向引向长江流域，落入持久战的局面。南京保卫战的作战实践经验与突围血的教训，为中国此后的长期抗战积累了重要参考，为紧接而来的徐州、武汉等会战的作战部署提供了宝贵借鉴。
城市的记忆
7月9日正午，炽热的阳光洒在南京中华门斑驳的城砖上。志愿者刘晓平站在城墙下，仰望着砖石上深深的弹痕，向驻足聆听的游客讲述那段不能忘却的历史。
南京城墙，这座世界上现存最长的古城垣，像一位沧桑的老者，默默守护着600多年的城市记忆。1937年12月，它最后一次履行了军事防御的使命，见证了中华民族悲壮的抗争。
每一次回忆和讲述都是对那段历史的铭记。“12月12日上午8时，日军炮火开始集中轰击中华门段城墙。”烈日下，刘晓平边走边向来访者介绍，中午时分，开始不断有日军爬上残缺的城墙。中国守军并没有退缩，他们在身临绝境的情况下，用血肉之躯继续抵抗，一直坚持到13日凌晨。“在修缮南京城墙时，我们还发现了在中华门段的武定门城防工事，工事内德式步枪、子弹刺刀仍在，射手遗骸保持战斗姿态。”
这些至死未退的士兵，成了南京保卫战最悲怆的注脚。关于战争的惨烈程度，郭必强还向记者讲述了一个有待继续考证挖掘的细节：根据史料记载，雨花台曾经有炮台，但在南京保卫战后，炮台遗址却一直未能找到。
多年来，在明城墙神策门、中山门等处，在明故宫东华门、午朝门上，以及广泛存在于城郊的碉堡上，张定胜带领寻研团发现了数不胜数的弹孔。在张定胜看来，这些无声的遗迹，时刻让我们铭记这段历史，这是南京这座不屈服城市的民族精神的体现。
刻入城市血脉的精神密码
盛夏的南京大学鼓楼校区北园，郁郁葱葱、万物繁茂。刻着“斗鸡闸”三个字的路牌静静指向校本部大门西侧一座西班牙风格小洋楼。这里曾是国民政府军政部长何应钦的公馆，周恩来等中共代表曾在此与国民政府谈判并参加国防会议，共同制定中国抗日作战计划。
“1937年8月15日，日军首次空袭南京时，周恩来等人就在公馆地下室躲避轰炸。”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经盛鸿介绍，在民族存亡的危急关头，中国共产党人奔走斡旋，最终促成第二次国共合作，并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抗日民族统一战线，特别是在南京沦陷后不久，新四军挺进江南地区，开辟敌后战场，同时在日军占领下的南京城内秘密发展地下党组织，开展隐蔽战线斗争。“历史证明，正是这种全民觉醒、共赴国难的伟大精神，最终支撑中华民族走过了最黑暗的岁月。”
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尽，但“血战到底”的英雄气概与“石城暗战”的智慧担当，早已融入南京的精神血脉。如今，南京以“开明开放、诚朴诚信、博爱博雅、创业创新”闻名，这里既有舍生忘死的英雄气概，又有引领时代的科技文化创新。
在南京城墙博物馆，一组中山门的今昔对比图静静诉说着历史变迁：1937年的黑白照片中，南京沦陷之际，侵华日军骑着战马入城，傲慢地踏过城门；而今日的中山门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，古老的城墙与现代都市交相辉映。
时常有市民游客登上城楼久久驻足，凝神静思——这是城市的地标，更见证着一个民族从苦难到复兴的壮阔征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