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陈立民

采访基层干部时，常听到的是“落实任务”“完成考核”，鲜少有人谈及“能否换个法子”“能否试条新路”。现实中，群众办事会遇到“门好进、脸好看、事难办”的新问题，企业发展新兴产业期盼地方精准支持，新型农村集体经济发展也亟待在实践中破局……当规章未定、权责未明，而改革发展已刻不容缓时，什么才是“正确的打开方式”？

有人提议，上级单位能否多发些文件，明确“改什么”“怎么改”？或是列出清单，让基层“照单办事”？改革，是为了解决现实中存在的问题。如果事事都要等上级发号施令，所谓“改革”不过是按图索骥，其实效与针对性必然会打折扣。

改革不是从文件下发开始。就拿江苏来说，过去，一些企业和群众反映审批流程繁琐，往返跑腿、材料重复提交等问题突出。彼时国家并无关于行政审批改革的统一实施文件，不少干部也犯嘀咕：“线上审批权责如何界定？出了问题谁来担责？”但相关部门没有坐等文件，而是从问题出发，先试点再推广，将分散在各部门的审批系统逐步整合。这一探索获中办、国办肯定并向全国推广，成为“放管服”改革的标志性样本。不等文件、主动破题的实践，恰恰能为顶层设计提供鲜活经验。

再往前看，1984年，不要上面给“名分”，不要国家给投资，昆山辟出一块3.75平方公里的土地，自费建设开发区。亲历者在回溯这段历史时提到，当时不少政策都属“先干后补”。倘若也是坐等文件，可能就没有今天的昆山。

也有人说，时代不一样了。彼时是风雷激荡的大破大立时代，而此刻很多改革已到了“天花板”。事实并非如此。今天的中国，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新形势新情况新问题。从产业升级瓶颈到基层治理难题，从民生需求升级到国际竞争压力，这些问题都没有现成的答案。中央文件为改革锚定了方向、划定了框架，但具体的“路线图”和“施工方案”，需要基层在实践中探索。若一味“等文件”，机遇就会在观望中错失，而一旦错过“窗口期”，后续改革成本将更高，问题也将更棘手。改革的锐气，正是在“没有先例”时的主动作为中彰显；改革的成效，也是在“没有标准答案”时的探索实践中积累。

“坐等文件”的行为习惯，源于“求稳怕错”的思维惯性。一些干部言必“等通知”，表面看是“守规矩”，实则是不愿担责、不想费力、担心出错。事实上，改革与落实并不矛盾。基层抓落实，是完成既定政策的“规定动作”；主动改革，则是破解发展难题的“自选动作”。某地推进乡村文旅改革时，有的县因“无明确补贴标准”迟迟不动，有的县则主动调研，联合企业推出“以奖代补”方案，半年内便打造出几个特色民宿村。两相对比，“等”与“干”的差距一目了然。

无论何时，改革都离不开“自下而上”的推动。今天，“石破天惊”的重大改革虽然少了，但在很多领域，“自下而上”的改革空间依然广阔。就拿“苏超”来说，谁能想到一只小小的足球，能够撬动如此大的能量？人人都看到“以文化赋能经济社会发展”的文件表述，但具体如何赋能呢？当然需要地方的改革探索。实践证明，只要方向正确、方法对路，没有什么不可能。

毋庸讳言，基层缺乏改革主动性，既有主观因素，也有客观困难。改革离不开与之匹配的资源，如何赋予基层更大自主权，鼓励基层在政策框架内大胆试、大胆闯，是一道现实考题。不能要求每一项创新只许成功不能失败，要为敢于担当、勇于探索的干部“兜底”，激发他们的主观能动性，改革才能从“文件语言”变成看得见的实践，让群众真正受益。